《不是女僕》評論(信報)

陳劍梅

信報
2017年10月10日 星期二
刊登於信報

《紀錄劇場藝術之美》

一個記錄劇場藝術的國際研討會上,主辦單位多方援引老伯里(Robert Leach)的發現,指出此劇種得以稱為藝術,先達考慮作品如何透過想像,建構客觀的事實,然後換一個角度呈現戲劇。羅認為這種想像力乃是這種藝術的先決條件。我不完全同意,因為記錄劇場藝術之美,更在乎戲劇元素與真人真事交疊之時,劇場藝術在觀眾心間所揭發的反思。反思當然首先由作者通過想像引發,但最重要仍是觀眾在戲劇想像空間及生活的實體之間作出思考,這種思考並非完全能夠通過舞台建構出來。

《不是女僕》是一個成功例子。此劇由天台製作,艾浩家(Ivor Houlker)導演。舞台不如電視或電影,沒有紀事用的攝影機把某一個時空的事物如實記錄。那麼舞台究竟怎樣紀事,同時又可以引發觀眾無邊的想像,沉潛涵泳,開拓空靈的藝境呢?

分身飾演外傭艾浩家導演特別應用了布萊希特的Gestus概念,即是透過糅合某些肢體動作及心態,在舞台上瞬間呈現某一種人生態度之中的某一種特質。《不是女僕》正好是多種多樣特質的拼湊,精妙絕倫。參加演出的演員都稱為創作演員,他們投放在戲劇中不只於戲裡的角色;還有劇外的自己,隨時現身說法,展示他們對劇中人物某種生活態度的反思。他們一人分飾多角,演技千變萬化,令人津津樂道。

例如當梁皓貽分身飾演外傭一場,導演透過一些器物和衣上激發戲劇性聯想。外傭把遊子他鄉工作的心事娓娓道來,說出年輕少女的私人生活空間和精神壓力緩衝區有如紅白藍手提包一般大小。這種意境非由對白或台詞產生,乃是由演員安詳地鑽進手提包,然後自己親身把頭頂上的拉鏈封上開始。

此獨幕劇善用舞台每一吋空間,把握時間方面妙絕,有如一部多線發展的電影,時空轉接之間好像只有一格「菲林」之距。在什麼時候飾演僱主的演員李婉晶權威地顯示身份了,一轉身換上一件衣服,騰空手出來又可以擔演一段偶戲,表現情感充沛,把一個孩童活現在眼前。音樂悠悠的響起,活潑的少主人鬧着玩,夜夜不休,不捨女僕姐姐。與少主人相處的時刻,不是只有困難,亦有歡樂,戲劇世界頓時添了一重無分貴賤的精神空間。

蕭雯薏和區洛思分別能說流利和地道的英語和Tagalog,配合不同的角色包括多個外傭及外傭中介人,她們最終為此劇提供一個豐富的社會面向。導演及整個創作團隊努力調研的成果亦得以在戲台上展現,觀眾聽到演員以其真實的港人身份在台上分享;聽到外語Tagalog,就是調研得來的資料,由演員設身處地飾演出來。於是《不是女僕》戲假「事」真,開拓了傳統戲劇不易掌握的藝術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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